凭一双巧手及精湛刀艺,过去近60年,木像雕刻师萧炳强手造3万多个大小雕像,亦见证香港神像雕刻业的兴衰更迭。他自幼随木匠爸爸学习广东派技艺,惟年纪渐长见识到色彩鲜艳的福建派,以及技艺超群的宁波派作法,领悟个人不足而自学增值。由制作水上人“家神”,到糅合3派自成宗师,他预视行业没落,便拓展设计庙宇工作。这位爱听英文歌、会用计算机绘制设计图的雕刻师,相信未来难逃3D打印等科技挑战,但不变是宗教艺术要怀崇敬的心。近年他与年轻工艺师合作,亦逐渐交棒儿子,盼与时代巨轮竞赛,尽力传承技艺。
(资料图)
▲木像雕刻师萧炳强保留18岁时的观音雕像旧作,提醒自己与时并进。
萧炳强圆面大耳,一脸佛相。他的工场满室木香,内里数百尊大小神像排列有序。66岁的萧师傅,是广东派神像雕刻的第4代传人。他自言好奇心强,8岁时便随父亲到其位于油麻地新填地街的神像店,“当时父亲无执手相教,只提示顺木纹雕刻,我全程偷师自学。”从小学到中学,他放学后便到店“帮忙”,“上学反而是‘兼职’,课堂上借助书桌的柜桶做功课。”放暑假更“全程投入”雕刻工作,至18岁中学毕业,成为全职雕刻师傅。
其父作品曾获美摄制队拍摄
上世纪50至70年代,油麻地新填地街一带神像店林立,顾客主要是渔民。萧指,“渔民会为离世先人订制木像,当‘家神’供奉于船上,当时两父子一日最多做40个。”当时他曾从垃圾桶捡回一尊被父亲丢弃的樟木观音像,并补上面相、头发、手部合十姿势等。内敛的萧父看过成品虽未赞赏,但亦默默认同儿子的技艺水平。萧师傅一直珍视这个“父子合作”的观音像,现时仍放于工场纪念。他称,其父技艺当时在广东派技师中数一数二,代表作是60年代雕刻一尊1比1比例的弥勒佛像,当时获得美国的摄制队拍摄。
▲宁波派的“铺金箔”及“上漆”技法高超,萧炳强自学 “上漆”令神像金身更有光泽。
谈到本地神像雕刻技艺,挺 小肚腩的萧师傅兴致勃勃,“广东派、宁波派、福建派”等琅琅上口,令人恍如置身武侠世界。思想开通的他直言,在雕刻界这个“武林”,宁波派技艺最高,代表人物是一批50年代来港的技师,他们名气响、收费贵,仍获不少寺庙慕名聘用,而本地的广东派技艺粗糙,重形态、轻细节,80年代传入的福建派则色彩鲜艳,画功不凡。他曾到妙法寺观摩由宁波师傅制作的神像,惊讶造像姿势优雅,特别是神像表面“铺金箔”及“上漆”技巧精湛,甘拜下风。其后他获古董商委托复修一批宁波派神像,得以近距离观察细致雕功,发现其“榫接”结合多组木的作法,与广东派及福建派由原木雕刻而成截然不同,就连神像袍甲上的结,亦用“漆 ”制造后绑于神像,手工极致。他自信能够做到同一水平,便自学“榫接”、“铺金箔”及“上漆”技法,特别是“上漆”可令神像表面金身更有光泽,惟宁波派技师不外传,只能购买物料,经多次失败才领悟秘诀。
预视行业没落转型庙宇设计
随着水上人迁居岸上,当时已年过30岁的萧炳强预视行业走下坡,加上内地技师竞争,需要急谋出路,“香港人日薪500元,福建技师月薪才250元。”他因而开拓设计庙宇工作,把部分雕刻神像定单交福建技师制作,并到当地“监工”,观摩福建派的上色技法,回港后自学技法,增值自我。他认为,神像雕刻师亦要与时并进,遂利用计算机绘制复杂的彩色图样,即使改动亦不必重画纸样。他坚持造像须符合文化背景及历史渊源,购买大量书籍参考,又到访中外古刹名寺观摩。多年来,他曾为车公庙设计及制作两偏殿和神像,亦获新加坡团体委托设计庙堂及神像,成功走出新路。遗憾的是当他糅合3派之大成,行业已没落,庆幸“转型快”,否则早被淘汰。
成长于60年代,就读天主教中学的萧师傅爱听英文歌,特别是工作疲累时会哼唱,最爱已故“披头四”主音约翰连侬的反战歌曲《Give Peace a Chance》(给和平一个机会),难忘曲中极具鼓舞的鼓声。他自言入行时无宗教信仰,只当雕刻神像是制作工艺品,但80年代重塑北帝像的一次奇遇,令他改变想法。他忆述,当日法师到神像店为新雕制的北帝像“装藏开光”,“法师用红布围 神像,拿香枝四处拜,我尾随街上看热闹。”岂料他返店时却感到身后有强风伴随而入,店内对象竟未吹倒,疑惑是否刚“开光”的北帝显灵。多年来他惦记心中,时刻提醒自己制作神像要怀崇敬的心。
“宗教艺术要怀崇敬的心”
信奉道教的萧师傅率直豁达,他直言与过去经历不如意有关,提到多年前自觉技法已达宁波派技师的高水平,但寺庙仍以他出身广东派、名气不足为由,未委托他雕制神像。他亦曾遭人批评指点和刁难,看淡名利的他一直以平常心面对,笑言:“没问题,每次我都没有倒下!”
▲工场内存放数百尊大小神像,萧师傅整齐排放,绝不马虎。
时至今日,3大派已经凋落,作为仅存的宗师,萧炳强慨叹,“当你还拥有,谁会珍惜?就像现时有人追寻有龙凤礼堂的酒楼。技艺要失传,都会失传,只能尽救。”现时他逐渐交棒给儿子,并与年轻工艺师合作,在现代化作品上展示精湛雕刻技艺,又拍摄短片,记录天后雕像由原木至成品,经历凿坯、开相、雕身、雕花、画粉及上色等步骤。时代巨轮不停前进,神像雕刻捱过机器倒模挑战,他预期3D打印将是新冲击,提醒有心学艺的人,“神像做得好是功德,做不好是罪孽,宗教艺术要怀崇敬的心,更要与时并进。”
▲萧炳强见证逾半世纪神像雕刻工艺更迭,眼见行业 没落,开展设计庙宇工作。
遇车祸长子接棒 主力修复神像
能成就事业,除天分和努力,还需要一点缘分。萧师傅童年时因偶然机会,“逃难”到父亲的神像店,看 父亲将方正的樟木雕成神像而萌生兴趣;9年前萧师傅与妻子遇上车祸,长子毅然辞职协助家业,结下传承机缘。
萧师傅自言童年时是个“破坏王”,“最爱拆玩具,11岁懂拉电 及安装电掣。”然而师承父亲,还是有点机缘巧合。他称,当日8岁的他,不愤弟弟被同屋住客的儿子欺负,出手“教训”对方。为逃避母亲责备,他躲进父亲的神像店,“他给我钱买维他奶,之后几天日日都去饮维他奶。”他称,父亲性子急、脾气大,兄姊捱不到骂而打退堂鼓,他看 父亲一刀一刀雕出神像五官及形态,萌生兴趣。
▲萧炳强的父亲于60年代与其代表作弥勒佛像合照。
现时,萧师傅的工场由他、妻子、长子阿丰及媳妇4人打理。“80后”的阿丰,从小在工场学懂不同技艺,但萧师傅指最初儿子对雕刻工作兴趣不大。命运使然,2014年萧师傅跟妻子遇上车祸,萧师傅盘骨裂、锁骨断,“留医1晚,停工3个月”,阿丰实时辞工到工场协助父母。经9年磨练,阿丰已能独当一面,现时主力负责复修神像,过去2个月成功复修宝莲寺一组遭真菌侵蚀的百年释迦牟尼佛座,由清理废木、镶新木及贴金箔、上漆等一手包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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