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很长时间里,好样貌对于朱一龙来说,是把双刃剑。
“好样貌”当然是一块好用的敲门砖。所以,从大学到爆红前近十年“不温不火”的日子里,朱一龙并不缺戏拍。而随着爆款剧《镇魂》在2018年横空出世,“朱一龙”三个字一跃成为年度热门词,他收获了可能超出所有人预期的赞誉。可惜,这些赞誉大多和他的容貌气质相关。随后,朱一龙接连用“小公爷”“陈一鸣”“井然”“吴邪”的名字,展现了极为相似的“帅气”“儒雅”和“深情”。“好样貌”仿佛他头顶夺目的皇冠,也成了束缚的金箍。
直到《叛逆者》里的林楠笙,让他潜藏在好样貌之下的演技浮出水面。他准确拿捏住了那种少年气与沧桑感共存的气质,完成了从流量明星到演员的转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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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这一次,当剃着圆寸头,穿着花衬衫大裤衩,满脸胡茬仿佛三天没洗澡的莫三妹抖着腿站上大银幕,我们可以说,朱一龙终于挣脱了“好样貌”的桎梏,显现属于角色的特质。
作为演员的朱一龙,利刃出鞘。
以“观察烤红薯”的方式认真度过人生十年
学习过表演的人,大多都背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,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的朱一龙应该也不例外。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精髓,是要求演员不是表演好,而是真正活在角色中,不是在表演,而是在生活。
班主任崔新琴曾经分享过朱一龙的第一个作业“观察生活练习”,是表演的准备阶段,训练演员应有的素质。
“朱一龙就傻乎乎地站在外边,站了一天,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烤红薯的摊子看”“我也不知道他要干啥”,“然后第二天突然来了五六个民工,搬着那个烤红薯的摊子就到教室”。原来朱一龙租下了那个烤红薯桶。在教室里,他继续“傻乎乎地就盯着那个摊子看,然后说:老师我的节目演完了!”把生活中的场景一比一搬到舞台上,这大概是当初的朱一龙对斯坦尼体系稚嫩的理解。
同学哄笑成一团,朱一龙却执着地演完了“一个观察烤红薯的人”,而这一份踏实、认真恰恰打动了崔新琴。观众的笑骂和质疑最考验演员信念感,表演者要“当众孤独”不被干扰,全身心地进入到自己所想象的情境中,这恰恰是斯坦尼体系的精髓之一。他曾不止一次在采访里说过,“当你走上舞台,那时候的你已经不是你,你是另一个人,是角色,是这故事当中的一份子,那就不需要再在意别人的眼光”。
于是,这个踏实的年轻人,顺利毕业,签约公司,在十年里不跳槽、不解约,兢兢业业拍了几十部“不知名”作品。从大侠到纨绔,从民族英雄到昏君,哪怕是野人毛猴,朱一龙都认真对待。这个阶段的朱一龙和他的作品,很难从演技的维度去评价,但他用那种表演“生活中的烤红薯观察者”式的认真,一次一次去体验从“朱一龙”到角色的转变,去完成从“朱一龙”到演员的成长。他曾经说过:“其实演员的本职工作就是塑造角色,你不断地去想办法变成另外一个人,然后生活在另外一个角色里面,为观众展现不同的角色。我觉得这是演员的工作。”这份有点老派的“职人精神”在年轻人里早已不多见,在相对浮躁的影视行业更为难能可贵。
很多人用“熬”这个字来形容他出道后的十年,但朱一龙说自己“不算天赋型,只能说大概天赋和努力都有一点”,这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少有的清醒和冷静,同样也是这种清醒让他选择用不断地拍戏去丰富自己,用镜头前的表演去审视、校准自己的状态,去建立属于职业演员的内心的信念感。作为演员还不那么“成熟”的朱一龙花了十年时间,绕开外界的声音,专心成长,吸收凝练,把自己聚拢成一个点,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厚积薄发。
盛名之下,他的君子貌少年心
2018年,朱一龙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重要角色,或者说是三个角色——《镇魂》中隐忍克制的教授沈巍、高冷刚正的黑袍使和偏执又疯狂的夜尊。这三个角色从不同角度呈现着朱一龙的优势:自带的温润气质,优秀的古装扮相还有人物“收敛“与“外放”的矛盾设定。前两点属于朱一龙本身的特质,让《镇魂》里的他具备了“大爆出圈”的基本条件,而一人多角的机会,则是对他业务能力的有效验收,更是对他十年积淀的回馈。最终,他交错完成了性格差异极大的多个角色塑造,而每个角色都做到了让观众信服并达成共情。《镇魂》的成功出演,不仅让朱一龙在大体量观众群体中建立了自己的辨识度,更向人们展现了他作为演员所具有的更多可能。
但也仅仅是可能。
让我们套用当下时髦的多元宇宙设定,凭《镇魂》爆红的朱一龙,在某一处时间线上其实可以拥有另一条发展路径——通过“上好制作”和“上真人秀综艺搞副业”等来维持自己的知名度乃至更上层楼。然而,“不上真人秀综艺”是他给自己划的红线,而好制作的发生又谈何容易。他太清楚影视行业“天时地利人和”是何其宝贵:“有时候碰到觉得还不错的剧本,但是如果整体团队不够专业,你会使不上力气。”
于是,在迈入30岁的这一年,他选择用属于自己的温和方式再一次回到起点,把自己聚拢凝练,进入了演员生命周期里的另一次积累。《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》中深情却懦弱的“小公爷”;《我的真朋友》里艺术气质浓郁的设计师井然;《亲爱的自己》中被大城市磨去梦想的青年精英;《重启》中双眼干净天真的无邪;还有抗疫电影《穿过寒冬拥抱你》里永远有温暖笑容的钢琴老师……他出色的眉眼,总是含着不变的款款深情,展现属于朱一龙特有的美好和温柔。
等不及的人们开始质疑:朱一龙果然只得一副好皮囊。观众虽然追求“美貌”但对“美貌”又有着根深蒂固的理解偏见。如同马修·麦康纳在《达拉斯买家》中不惜极端减肥出演濒死的艾滋病人才获得奥斯卡认可,更不要提莱昂纳多·迪卡普里奥在贡献了《无间道》(美版)、《华尔街之狼》等出色表演之后,依然在奥斯卡颁奖礼上礼貌陪跑,直到他彻底放弃外貌、发胖蓄须后在《荒野猎人》中茹毛饮血才拿下了影帝奖杯。“好样貌”这把双刃剑让朱一龙走上高峰,也拉高了他更上一层楼的难度。
人生大事,或者是不断回到起点
还好,朱一龙演员生涯中的另一个重要角色,并没有让他等太久。
作为《叛逆者》中成长线最长的一个角色,朱一龙扮演的“林楠笙”,横跨了热血又青涩的少年期,迷茫又执着的“潜伏者”,再到方向坚定的“叛逆者”。角色在剧里完成了人生的成长和蜕变,而面对搭档王志文、王阳、李强等重量级戏骨,朱一龙也完成了自身一次酣畅淋漓的磨练,朝着抹除“流量明星”印记的目标又近了一步。在某次采访中被问到如何去接住这些老戏骨们的戏时,他反复提到“感受”二字:“让自己在整个表演过程中,不用刻意地去设计,不用刻意地去做什么事情,就尽量地走进人物,然后真实地去面对他,面对在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的人,然后去感受就好了。”
在遇到高手的时候,索性放下所有企图心和花招,用天真坦然的姿态去吸收、去学习,这大概是朱一龙在面对王志文这种不同角色都能信手拈来、游刃有余的天赋且成熟型演员时所能作出的最好反应。
相较于他以往的影视作品,朱一龙在《叛逆者》里的角色塑造能力无疑是上了一个台阶的,但与其说他在剧中接住了所有老戏骨的戏,倒不如说老戏骨们用精湛的演技撑起了整部剧,让明显弱势的男女主角也获得了不同程度的成长。朱一龙用冷静温和的方式,避过了暴露短板的强光,为属于自己的蜕变积蓄力量。
莫三妹,便是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。
对于任何一个演员来说,《人生大事》都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:在国内冷僻却具有话题性的丧葬题材,和天赋型小演员组对手戏,演绎市井小人物的故事。我们不难从《人生大事》里看到《入殓师》《白兔糖》《菊次郎的夏天》和日剧《母亲》的影子,只要制作和演员的配置到位,这是一部注定不会悄无声息的电影,区别只是在于到底口碑与商业双赢的“大爆款”?还是又一部叫好不叫座的遗珠?朱一龙加入《人生大事》,无疑让前者的机会又多了10个百分点。
导演刘江江曾经在采访里表示过,初次见到朱一龙,他心里凉了半截,这不是他要的莫三妹。可一到拍摄地武汉,一开始对台词,导演看到了一线明星朱一龙作为专业演员的那一面。的确,回到自己的出生成长地,说自己的方言,穿梭在熟悉的街市,让朱一龙在人物塑造上有了更大的自由度。
当然,为了演好“莫三妹”这个角色,朱一龙除了在外形上剃头、变壮,更与剧组一起去殡仪馆观察生活,就和他入学之初,观察烤红薯摊贩一样,认真、细致、踏实。“莫三妹”在电影里弓着背,缩着脖子、歪着头在放了花圈等殡葬物品的面包车上抽烟,听网络神曲,随意发着语音这些零零总总的小细节,都来自于他对殡葬行业从业者的观察与模仿。
这个痞里痞气的莫三妹,与朱一龙清秀俊美的外表竟然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感,让人想起那个成为顶流明星以前,在微博上车轱辘话不停、还常常“皮一下”的朱一龙。他放大了自身某一部分特质,让“莫三妹”的形象更丰满而真实。
一般说来,演员最怕遇到的对手戏就是小孩子和动物,小孩子有无懈可击的信念感,而动物则是无声的天才演员。《人生大事》中被大家热议的几场对手戏、名场面,大都来自于朱一龙和小童星之间的交锋,“哭”也成了其中不可缺少的情节设定。我们无法从戏剧冲突如此激烈的桥段里去定义一个演员的整体能力,但也正是从这几场哭戏里,我们可以感受到《人生大事》里的朱一龙终于实现了作为演员的自我突破。
以目前的票房和话题度来说,《人生大事》极有可能为缺少大银幕代表作的朱一龙补上了这块短板,成为他演艺道路上的一件“人生大事”。然而仅有一部“现象级”的作品,对于一个好演员来说是远远不够的,这离他“在影视史上留下名字”的目标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。
无论成功与否,每一个话题明星或演员的身上都会有与之对应的时代印记。朱一龙爆红成为“流量明星”背后显然有来自过去十年中国影视行业飞速膨胀所产生的推动力。而他近几年向“实力演员”转型的不断尝试,除了其自身对“演员职业”的自觉,也透着他及其背后团队面对行业寒冬的思考与布局。
希望未来某一天,当我们回过头再看朱一龙时,他将不再只是时代审美和流量的注脚,他作为演员的专业技能和态度也同样能够受到人们的肯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