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国女诗人艾米莉·狄金森的墓碑上,除了全名和生卒日期,只有两个英文单词“Called back”(召回)。1886年5月,狄金森给她的侄女路易斯和弗兰西斯·诺克罗斯写了一封信,信非常简短: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小表妹们,

召回。

艾米莉

这是狄金森写的最后一封信。5月13日,狄金森进入了昏迷状态。她再也没有醒来,1886年5月15日下午约6时,诗人与世长辞。

中国诗人杜甫在思念李白的一首诗中写道:“千秋万岁名,寂寞身后事。”而对于狄金森来说,情况正好相反。在生前,狄金森寂寂无名,她一生写了将近1800首诗,生前公开发表的仅仅十首。知道她写诗的人屈指可数,就连陪伴她终身的妹妹拉维妮娅,对她的诗也几乎一无所知。但诗人去世之后,仿佛天翻地覆,狄金森迅速进入到诗歌殿堂的顶层,与惠特曼一起,被公认为美国诗歌星空中的双子星。有研究者指出,20世纪的诗歌大家中,诸如艾略特、罗伯特·弗洛斯特、W.H.奥登、罗伯特·勃莱等人,无不受狄金森影响。《西方正典》作者哈罗德·布鲁姆甚至如此评价:“除了莎士比亚,狄金森是但丁以来西方诗人中显示了最多认知原创性的作家。”

真可谓“寂寞身前事,千秋万岁名”。

生前寂寞身后声名日隆的作家有很多,狄金森恐怕是最为特别的一位。之所以造成如此情况,客观上有狄金森自己的原因。因为,狄金森是个谜一般的人。坦率地说,这也是她最引人好奇之处。

自25岁起,狄金森就过起了闭门不出的幽居生活。她的幽居是真正的幽居,直至去世的几十年中,狄金森隐身在位于阿默斯特镇居所二楼,仅有区区数次迈出大门。对此,梅布尔女士的经历尤其让人慨叹。梅布尔女士是狄金森哥哥的情人,在狄金森去世后,还为她编辑出版了几本诗集。狄金森去世前的5年中,梅布尔常常到其居所弹琴,狄金森在楼上听到了琴声,还让人给梅布尔送过礼物,赠送过她的诗,但是梅布尔从未见过狄金森真容。梅布尔在给父母的一封信中说:“她文笔很美,却无人看到过她……人们告诉我这位奇人会听到每一个音符——她近在咫尺,却隐而不见。”

还有一个原因,狄金森的诗太超前。有研究者认为,狄金森提前60年进入了现代主义,这使得在当时几乎无人能够理解她的诗。即便与狄金森通信20多年的希金森,也抓不住重点,而只是与狄金森讨论形式问题。

我不是诗歌专业研究者,无法从诗歌理论和诗歌史中条分缕析狄金森诗作的意义和价值。但仅从一个诗歌爱好者的直觉上,假如硬要比较的话,我觉得狄金森的诗和李商隐有些神似:拆开来每一句都感觉很美、很直白,组合在一起却让人晕头转向,搞不清究竟在说什么。比如这一首:

也许我要的太多━

我拿的━不少于全部天空━

因为大地长得稠密

与我家乡的草莓相同━

我篮子里装的━正好是━全部天空━

这些━都在我的胳膊上━晃悠,

但较小的包包捆捆━已经塞满填够。

这一首在狄金森的诗作中还算是通俗易懂的,可她究竟说了什么,究竟表达了什么,恐怕没人说得清楚。但是谁又能否认,这几行直白的诗句,平静、轻缓却强烈激起了读者心中涟漪。

明明感受到了触动,却又说不清道不明。实际上,我认为这正是狄金森的诗越来越受到人们喜爱的地方:感动不需要那么多的清醒与理性。人的头脑也不可能全然理解诗的奥秘,很多时候,内心有波澜有悸动就足够了。

我甚至相信,即便狄金森本人也可能说不清楚她的诗究竟表达了什么。在一封写给友人的信里她说:“如果我读一本书,它使我全身发冷,任什么火也烤不暖,我知道那就是诗了;如果我读着读着觉得好像是天灵盖都被掀开,我知道那就是诗了。”

谜一样的狄金森,谜一样的诗歌。而在俗世之人眼中,越是谜一般摸不着头脑,越是引起探寻的兴趣。正是基于这种心理,我毫不犹豫入手了《我居于无限可能》这本书。封面上“艾米莉·狄金森的一生”那几个字强烈诱惑着我,我想看看,作者难道真的发现了诗人的什么秘密。

可是好像被闪了一下。这本书并不是狄金森的传记,而是一本用散文、美文的笔法,描述狄金森一生的书。它没有提供更多的诗人行迹,却在写法上让人耳目一新。尤其是“我居于无限可能”这个书名,实在是于我心有戚戚焉。在我对狄金森的理解中,“无限可能”大约就是狄金森诗歌最富有个性的特色。书名应该是化用狄金森的诗句“我居于可能性—\一座比散文更美的房子—”,这句诗,依然是每个字晓白明了,连起来立刻神秘飘摇。

相比之下,狄金森墓碑上的那两个字“Called back”就不那么狄金森了。这两个字显然出自狄金森写的那最后一封信,而其出处,则应该是她喜爱的一位英国作家休·狄康威的小说《召回》。其实,这两个字是其侄女后来加上去的。最开始,狄金森的墓碑上只有其名字的缩写“E.E.D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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